翠屏山是一座并不高大却以风景秀丽出名的山,山的脚下有一间酒肆,叫做“醉梦酒肆”。酒肆因为店中藏酒“醉生梦死”而得名。据说,“醉生梦死”可以让人忘却前尘往事。总有一些人,有些事不愿再想起,有些人不愿再见到,所以这种酒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但真正喝到的人却不多。不是因为酒家不肯卖,也不是因为酒价高,只是人们未必真的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想忘记往事。
黄昏的翠屏山显得格外安静而宁定,“醉梦酒肆”的酒旗在微风中飘动着,白色的酒旗被夕阳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晕。酒肆里只剩下两位客人了,温文和楚和,表面上他们是一对关系很好的表兄弟,但事实上,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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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已在店中喝了很久,都已有了醉意。他们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对望着,目光温柔而缠绵。突然,楚和扬声招呼伙计,“听说你们店里最著名的酒是‘醉生梦死’,拿一坛来。”
伙计一路小跑过来,看了看楚和,一脸笑容地道,“您听说过‘醉生梦死’,想必也知道它的功效——一坛饮下,前尘尽忘啊。”伙计看了眼温文,小心地问,“您——真的要喝吗?”
“当然!我倒要试试,是不是连他——”楚和温柔地向温文笑了笑,“我也会忘了。”
温文也笑了笑,却显得有些勉强。他不知道楚和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兴致,但他一向不干涉楚和的决定,此时虽有疑问也终于没有问出口。
“这个——卖不卖,我不能做主,我得去问问老板。”伙计告了罪,转身进了内堂。
不大一会,伙计就又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位年纪在二十五六的公子。温文和楚和本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俊美人物,此时见了这位公子却也自叹不如,只见他穿了件月白色的衫子,衣料也不是很名贵,可穿在他身上就是说不出的飘逸,眉目间是男人中少有清秀,却又隐隐含了些忧色,便使整个人显得沉静而忧郁。
“在下萧遥,是这间酒肆的老板。”萧遥向他们拱了拱手,“请问是哪位要买‘醉生梦死’?”
“你姓萧?”楚和忽略了他的问话,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实在不能想象那个萧氏家族的人会沦落到在乡下卖酒。
萧遥微微一笑,“是,我姓萧,但并不是每个姓萧的人都和那个家族有关系的。”
——他当然知道,楚和想到的是那个在江湖上甚至在朝中都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的萧氏家族。虽然他曾经真的是那个家族中的一员,但他觉得已完全没有必要向一个陌生人承认这些了,那个家族已经抛弃了他,或者,也可以说,他已背弃了他的家族。现在他之所以还沿用这个姓氏,只是出于一种习惯罢了。
楚和点了点头,终于回到原来的话题,“是我要买‘醉生梦死’。”
萧遥看了他一会,又看了眼温文,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转身回内堂时吩咐伙计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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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和终于还是喝干了那坛酒,在温文越来越绝望的目光中将那坛酒喝的一滴不剩。
温文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再醒来时,楚和已经离开了——他没有叫醒他,自己离开了。当温文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只有片刻失神,便恢复了常态。他马上叫来伙计,定了间房,却不是上房——他知道自己从现在开始将要面对的是一段相当长的等待,而他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
伙计没有说什么,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多少已明白了点什么。
温文的性格是相当好的,耐心而温柔。所以伙计很快就和他熟识了。这间酒肆并不是每天都有很多的客人,当伙计闲下来的时候,就会跟他喝茶聊天。可温文的心情却一天天地低落下去,话也越来越少。
随着时光流逝,希望一点点地破灭。
又是一个黄昏,温文呆坐了一天后,终于要了一坛酒。他一口气将整坛酒灌了下去。
伙计看着天空中红得似血一般的火烧云,暗暗地想,大概——有事情要发生了。就在他要去叫老板的时候,温文却先他一步冲进了内堂。
温文从腰带中抽出软剑,一剑就刺向了正在后院中收衣服的萧遥。
看着他赤红的眼睛,萧遥没有说话,也没有躲避,拿起手中衣服上的腰带就与他打了起来。
温文一言不发,只是一味拼命似的进攻。萧遥也不想伤他,只喂招似的招招架架。
两人从黄昏一直打到半夜,温文才首先体力不支弃剑倒地。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卖给他那坛‘醉生梦死’?”温文伏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萧遥慢慢地扶起他,“他要离开,即使没有那坛酒,也一样会走,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也给你一个理由。”
温文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坐在地上,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却始终不愿去想,不愿去面对。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相信‘醉生梦死’真能让人忘了往事吗?”
萧遥也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他,终于灿然一笑,“我——不信。”
“不信?”温文惊讶地看着他。
“是,若不是不相信,我现在怎么会还呆在这里?”
温文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缓缓解开衣襟,白皙的胸膛上赫然一道伤疤。伤疤并不大,但可以看出当时伤的时候很深,而且伤口的位置是心脏。他不知道萧遥受了这样的伤怎么还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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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掩好了衣襟,才慢慢开口,“这一剑真的差点要了我的命——若不是我的心恰好长了偏了那么一点,而这里原先的老板又是我某位医术高明的远亲的话。”
温文真的完全糊涂了。
“五年前,我和叶余来到这里,一个晚上,他给了我一剑,然后就不见了。”萧遥平静地诉说着,好象说的完全是别人的事。
“叶余?那个曾经在杀手榜上排名第一的刺客?”
萧遥缓缓地点头,“就是他,当年他来我家杀我,不但失了手,还失了身。”说到这,萧遥好玩地笑了下,“然后,我们就走在了一起。”
温文渐渐想起,五年前那段让江湖上人人嗤之以鼻的恋情。那个时候,他才只有十五岁,这样的事情似懂非懂,更没想到自己也会走上这条道路,所以听过了也就忘了。
“他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杀你吧?”
“不,我不相信他对我完全没有感情。”
“可是他对你下了杀手。”
“是。”萧遥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可是,这里原来的老板告诉我,他失踪的那天,有一坛‘醉生梦死’也不见了。”
“他偷的?”
萧遥点了点头,“所以,我相信,他对我有情!否则,他喝‘醉生梦死’做什么?他若无情,那还要忘什么?”
“所以,你留下来等他?”
“是,我伤好后,就买下了这间酒肆,在这里——等他。”萧遥的目光突然明亮起来,坚定而执着,“他——会回来。”
“是,他会回来的。”仿佛被萧遥的坚定感染,他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所以,和我一起等吧。楚和也会回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但,我看的出他对你有情。”
温文终于对他一笑,“好。”
那天之后,温文也成了“醉梦酒肆”的伙计。日子似乎又恢复了正常,酒肆里两个满怀希望的男人静静地等待爱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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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傍晚,温文正在抹拭桌案,就听见伙计招呼,“有客——”
他转过身,就看见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楚,楚和?”
一旁算帐的萧遥见此情景,微笑着把伙计拉到了后院。
那一夜,温文的房中风光旖旎。
清晨,萧遥是被伙计的惊叫吵醒的。他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温文的房门大敞,屋内只有温文热血已冷,脸上还凝着凄苦和无奈。
萧遥默默地合上了温文的眼。
萧遥坐在一座新立的坟前,一坛接着一坛地喝酒,身边已堆了不少的酒坛。
伙计终于在他要醉死前,把一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丢到了他眼前。楚和已没了半点平时的风流潇洒,委顿于地的样子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再多看一眼。
“为什么要杀他?”萧遥放下手中的酒坛,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醉生梦死’是一个骗局,我根本忘不了他!所以,我只有杀了他!我不能为了他毁了我下半生的前途。你知道吗?自从我跟他在一起后,江湖上的人是怎么看我的?他们把我当成怪物,他们在背后骂我恶心。”
“那现在呢?”
“没有人再说我了,我家里的人原谅了我。一切又回到了过去。”楚和笑了起来,笑容中却满是苦涩。
“你走吧。”萧遥又拿起了酒坛。
“你不杀我?”楚和惊讶地看着他。
但萧遥只把酒往口中灌去,没有再理他的意思。楚和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山下走去。
半个时辰后,萧遥已醉的没力气拿起酒坛,神志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伏在温文的坟上,听着伙计的回报。
“楚和在山下被人杀了,中毒,看手法像是温家人下的手。”
“我知道了,你也走吧。这里以后不再需要伙计了。”
伙计犹豫了一下,终于在道了声保重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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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醉生梦死”只是一个骗局,那为什么你还不回来?我已等得太久太久了。
萧遥打开了最后一坛酒的封盖,那酒坛上分明地写着“醉生梦死”。他抱着酒坛回到酒肆,把坛中的酒撒遍酒肆的每个角落,然后将燃着的火折抛向酒坛中湍湍流出的酒。
火迅速地烧起来,他伏在地上,火焰渐渐地逼近他,却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温暖,他只觉得冷,前所未有的冰冷。
烈火烤干了他的衣和他的发,他却发现一滴水珠落在手背上,竟是他的泪——原来他还有泪。
就在他失去意识前,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怀抱,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他笑了,却有更多的泪流出来,然后被人温柔地吻干。
三天后,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床边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已经一个字都吐不出了——那场大火没能要了他的命,却熏哑了他的喉咙。
他苦笑了一下,用我的声音换我的爱人吗?老天还真是不吃亏。
叶余轻轻地扶起他,“怎么这么傻?”
萧遥苦笑。
“以为我不会回来了?”
萧遥依旧苦笑。
“为什么不说话?”
萧遥张了张口,终于又合上,依旧只是苦笑。
“你的喉咙?”叶余张大了眼。
萧遥点了点头。
叶余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
萧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静静地摇头,然后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里写,“用声音换你回来,值的很。”
叶余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五年前,我去杀你,却失手被擒,还被你——”叶余的脸红了红,“然后,我决意报仇才假装和你好。本来,杀了你,我拿了报酬又给自己报了仇,该意得志满才是,可心里却疼的厉害。所以,我拿了‘醉生梦死’,听说,喝了它就可以忘记一切。没想到,这五年我对你的思念反而与日俱增,然后,最近江湖有流言说你未死,我才赶回来。却差点只能为你收尸。”
萧遥只能用微笑安慰他,指尖划过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心里满是久别重逢后的幸福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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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醉梦酒肆”就多了一个老板,却少了一种闻名遐迩的酒。
“醉生梦死”不过是过去的老板跟世人开的一个玩笑,当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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